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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明季北略》记载,李自成的大顺军进入北京以后,从紫禁城中搜出内帑(tǎng,皇帝的私财)“银三千七百万锭,金一千万锭”,另外还有“旧有镇库金积年不用者三千七百万锭,锭皆五百两,镌有永乐字”。
不仅如此,李自成的手下们还对明朝留下的高官勋贵们进行严刑逼供,美其名曰“追赃助饷”。对此,《明史》中是这么记载的:“贼下令勒内阁十万金,京卿、锦衣七万,或五三万,给事、御史、吏部、翰林五万至一万有差,部曹数千,勋戚无定数。藻德输万金,贼以为少,酷刑五日夜,脑裂而死。”也就是说,大顺军对明朝旧臣们的追赃是有明码标价的,明朝最后一位首辅魏藻德拿出了数万两白银结果还被嫌少,最终在狱中被折磨五天五夜因脑裂而死。
如此计算,大顺军在攻破北京城后搜刮出的现银可谓天文数字。那么问题来了,面对如此多的现银,究竟是崇祯皇帝坐拥金城舍命不舍财,还是李自成搜刮有方,或者这本来就只是个历史传闻而已呢?由于所有问题都和白花花的银子有关,所以有必要简单梳理明代白银存量与流通的状况,这也是搞清楚这些银两出处而不能绕过的先决条件。
明中叶以后白银大量流入使得官方禁用白银变成了虚话。万历初期“一条鞭法”的施行(主要是把各州县的田赋、徭役以及其他杂征总为一条,合并征收银两,按亩折算缴纳),正是白银货币化冲击的结果。然而明朝白银产量有限,明廷也从未像铸造铜钱那样制造银币,中国向来是一个产银不多的国家。自近代与欧洲各国通商以来,银的供给大部分依赖外国的来源,本土开矿成本往往高于投资。
关于明末白银总量,有人进行了推算李隆生《明末白银存量的估计》为7550万两,彭信威《中国货币史》是25000万两,至于海外输入量,李隆生认为是近30000万两,梁方仲“明代国际贸易与银的输出入”认为至少是72000万两。
海外贸易让白银涌入成为朝廷难于控制的通货,日常交易南方沿海多用白银,北方则以铜钱为主。进口白银并不是完全留在流通领域,相当一部分都被用于首饰等装饰品或者被储存了起来,尤其在社会动乱经济危机之际藏银之风更甚。在主要以家庭救助养老的时代,人们的存钱意识十分强烈。
在此取李隆生、彭信威两位估算的平均数,社会白银存量大约为50000万两,如果私人存储占其中的百分之二十,那么处在流通领域的不过40000两。因之,赃银无论7000万两还是3700万两之说都是难以想象的。大顺军在不到二十天的工夫竟然能轻易聚起大明王朝六分之一到十分之一的白银?
万历头十年张居正厉行“考成法”,重新丈量田亩,推行“一条鞭法”,使得朝廷的岁入达到了400万两,分别是明初的四倍与中期的两倍,十年当中国库累积结余1000万两。随着张居正离去万历皇帝对其清算,完全放弃了他的政治遗产,帝国走上好大喜功的道路。宫殿工程、陵墓工程、福王之藩等皇室开支和“三大征”军费很快耗尽了结余,同时也让皇朝不得不想方设法增加收入。万历是一位贪财消费观念超前,敢于寅吃卯粮的皇帝,因此他存有窖藏巨额金银留给后代之说很难让人相信。
此外根据白银运输的成本与技术条件来计算。倘若按千两匹骡马计算,七千万两需要七万匹,三千七百万需要三万七千匹,牲口征集应是与拷掠同时进行的大事。一匹骡马需要一名士兵牵引照看,运银不同于一般物品运输,队伍两侧需要重兵保护,至少不能低于一匹一人,人力牲口长途行进需要有人打前站。
明末北方的驿站基本瘫痪,大顺军又是流动作战,没有可靠的运输传送系统。因此前站工作必不可少随时随地不断筹集粮草、号房、食品供应等工作十分繁重,非有足够的人力物力不能及时解决。如此骡马牵引保卫、前站三项主要事务,至少需要一支8万到14万人的部队才能保障白银安全运抵西安。假如自4月10日开始起运到4月26日结束,分18天完成,每天要运280万到400万两则需四千到八千人。
至西安路途遥远,运输部队都是一次性的,做不到循环往复。果真如此,每天都从北京出发运银浩荡部队,绵延数十里又是“无物包裹、黄白溢目”的裸露运输怎么所过州县村庄就没留下地方性记忆?无论如何这是千载难逢的天大热闹,就没有遇到一位好事文人记录下只言片语?似乎白银巨龙出了北京就化作青烟销声匿迹了,可见数千万之说的荒诞。
4月初9日“各将所追赃银悉入内府,命工人即先朝内库积银共百余万,熔成方版而窍其中,为可运计”为此征集了数百工匠日夜加工,可见搜刮来的白银,途经不同,形状各异,大小不一,需要重新统一铸造。18日李自成东征山海关前夜,“密运辎重数百辆西归,内帑于是荡然矣”,数百辆证实了白银规模有限。银包装一定要牢固。传统之法,系用三尺多长,直径一尺多宽的原木,
对半匏开挖空一木称为一段,每段放五十两银锭十锭,每车装二十段,谓之“银撬”。所以实际上大顺军聚起的白银最多也就数百万两,除去在京费用以外运往西安的可能只有百余万两。
参考资料:《明史》、《明季北略》、李隆生《明末白银存量的估计》、彭信威《中国货币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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