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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一枝春带雨——咏梨花古诗词赏析(下)

梨花一枝春带雨

——咏梨花古诗词赏析(下)

王传学

因为梨花开得较晚,梨花落去,春天也将过,不免会让人面对梨花而感时伤怀。

唐代诗人徐凝《玩花》诗云:

一树梨花春向暮,雪枝残处怨风来。

明朝渐校无多去,看到黄昏不欲回。

一树梨花已过了盛期,春天也渐行渐远,人们面对既把梨花吹开、又把梨花吹落的春风也无可奈何,只好在花前留恋到黄昏时分,还不愿离去。表现了诗人的惜花伤春之情。

再看唐代诗人元稹的《使东川·江花落》:

日暮嘉陵江水东,梨花万片逐江风。

江花何处最肠断,半落江流半在空。

此诗作于元和四年元稹以监察御史出使剑南东川途中。当时暮春三月,诗中写诗人在嘉陵江边即景所见。洁白的梨花身不由己,为江风所吹裹,终于不可避免地落入江水,随波逐流而去。物犹如此,人何以堪。诗人通过梨花凋谢飘零情状的描述,对美好事物的沦落消逝表示了深沉的惋惜与慨叹。

唐代诗人温庭筠《鄠杜郊居》中写道:

槿篱芳援近樵家,垄麦青青一径斜。

寂寞游人寒食后,夜来风雨送梨花。

此诗是诗人在长安郊区鄠县(今陕西户县)、杜陵(今陕西长安县境内)居地所作,描述郊居的寂寞处境。诗人的住处有着木槿篱笆、连绵芳草,还靠近采樵人家,田垄上麦苗青青,一条弯曲的小路通向远方。现时寒食才过一片寂寞,游人已几乎绝迹,本来足够冷清,又兼夜间风雨交加,吹落了满地梨花。诗中描写暮春雨打梨花的凋零景象,突出了居地的寂寞冷落,抒发了花期易逝,人生苦短的感伤之情。

宋代诗人苏轼的《和孔密州五绝·东栏梨花》,叹春光易逝,人生短促: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此诗作于北宋熙宁十年(1077年),当时苏轼已经四十一岁,经历了众多的家庭变故,母亲、妻子、父亲相继辞世。在政治上,因为王安石变法而引起 的新旧党争,苏轼离开朝廷,带着淡淡的忧愁,在地方为官。熙宁九年(1076年)冬天,苏轼离开密州(今山东潍坊诸城),接任苏轼密州知府职位的是孔宗翰。第二年春天,苏轼到徐州赴任,写了五首绝句给孔宗翰。这是其中的一首。

第一句从颜色的角度写,用“淡白”“深青”写梨花和柳叶,言梨花已盛开,柳已老;第二句从形状角度写,以柳絮纷飞、梨花满城,言春将去,夏将至。两句之间,以“柳絮飞”呼应“柳深青”,以“花满城”呼应“梨花淡白”,极精工、简洁地写出了暮春的景物特点。

第三句写诗人惆怅的站在东栏旁,看着梨树上满是白色的梨花,同时柳絮在飘,落在诗人身上,诗人也变成了“一株雪”,写的是凄清惆怅的意境。最后一句,诗人抒发感叹:“人生看得几清明”,人生能看到几次清明,这是补足前句“惆怅”的内容,更增添悲凉的气氛。

此诗通过写梨花盛开而抒发了诗人感叹春光易逝,人生短促之愁情,也抒发了诗人淡看人生,从失意中得到解脱的思想感情,寄寓了自己清正坦荡的风骨。全诗语言质朴自然,却涵蕴甚深,引人深思。

再看周邦彦《浪淘沙慢》下片:

罗带光消纹衾叠。连环解、旧香顿歇。怨歌永、琼壶敲尽缺。恨春去、不与人期,弄夜色,空馀满地梨花雪。

这首词抒发了词人对恋人的深深怀念之情。统观全词,上片为回忆离别时的情景;中片通过对别后的某个夜晚的描述,表达深深的思念之情;下片回到当前,写此时的怨恨之情。

“罗带光消”,指丝织的衣带没有了光泽;“纹衾叠”,指绣有美丽花纹的被子被弄得折皱了;“连环解”,指本来联为一体的玉连环被分解开了;“旧香顿歇”,引用典故,说明过去恋人赠送的香已经失去了香味;“怨歌永、琼壶敲尽缺”也引用典故,指一直不停地唱着哀怨的歌,并随着节拍敲打唾壶,竟不知不觉把壶都敲得残缺了。以上五种美好的事物“罗带”、“纹衾”、“连环”、“旧香”、“琼壶”到最后都遭到了破坏,词人这样写,更形象地写出了自己被离别之苦所折磨的痛苦情态,从而从侧面写出了怨恨之深。接下来,词人笔锋一转,将满怀的对人的思念之情转到对春天离去、“不与人期”的怨恨上来;并通过描写“空余满地梨花雪”这样的实景,用具体的梨花落满地以象征“春去”,恨春去匆匆,只留下满地梨花如雪,极写怨恨之情。这种移情于景手法的运用,使词显得饱满充实,细致全面。

写梨花飘零、春残惜春的还有南宋词人汪元量的《莺啼序·重过金陵》:“更落尽梨花,飞尽杨花,春也成憔悴。”梨花落尽,杨花飘零,一片暮春憔悴之景。南宋词人周密《浣溪沙》词云“梨云如雪冷清明”,写梨花如雪的春残景色,用语冷峭动人。还有北宋词人梅尧臣《苏幕遮·草》中的“落尽梨花春又了”,以梨花落尽写自然界春色的匆匆归去,暗示自己仕途上的春天正在消逝。足见人世与自然的内在联系珠联璧合。

再看唐代诗人杜牧《残春独来南亭因寄张祜》中的梨花送春:

暖云如粉草如茵,独步长堤不见人。

一岭桃花红锦黦,半溪山水碧罗新。

高枝百舌犹欺鸟,带叶梨花独送春。

仲蔚欲知何处在,苦吟林下拂诗尘。

百舌:即乌鸫。乌鸫善鸣,其声多变化,故曰“百舌”。

全诗表现了诗人对好友张祜的挂念,想象他像晋朝高士张仲蔚一样隐居山林。“高枝百舌犹欺鸟,带叶梨花独送春”,这两句是把那些身居高位、摧残人才的人比作“高枝百舌”,在那里欺压弱鸟;而把张祜比作“带叶梨花”,暮春时节,其它花均已凋零,唯有梨花带着绿叶,独自送春归去。写景寓情,蕴藉深沉,“犹”字带讽意,“独”字带赞意,两相对比,其意自明。

梨花开时,也正好是春雨绵绵的时候,因此常见纯白的花瓣上,挂着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水珠,一副美人含泪,楚楚可怜的样子。

唐代诗人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写道:

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诗句写仙袂飘飖的杨贵妃在仙山上听说唐玄宗使者前来寻她时,神色黯淡凄楚,不禁泪流满面,像一枝梨花沾满了雨水。描写传神,刻画入微,很得后人的称赏。诗人将泪水涟涟的仙界杨玉环比作春天里一枝带雨的梨花,形象地刻画出其楚楚动人的形象,梨花之洁白与仙妃之哀戚基调和谐,人如花、花如人,人与花交相辉映,有一种独特的冷艳美。这一比喻,将杨妃与梨花相联系,成为此后吟咏梨花的常见典故。从此,后世诗人就常以“梨花带泪”,来比喻美人垂泪悲伤的样子。

宋代诗人王洙的《梨花》诗,就借用白居易笔下的意象,写出了梨花的独特神态:

院落沉沉晓,花开白雪香。

一枝轻带雨,泪湿贵妃妆。

庭院从层层夜幕中破晓转亮,盛开的梨花洁白如雪,飘零阵阵清香。一枝梨花带着雨珠,像杨贵妃的泪水打湿了妆容。后两句写雨后梨花,以挥泪贵妃比喻雨后梨花,极其娇艳动人。

再看明代诗人文征明的《梨花》:

粉痕白露春含泪,夜色笼烟月断魂。

十里香云迷短梦,谁家细雨锁重门。

梨花带雨像美人脸上流的泪水,在朦胧的月色下更显凄迷。她的香气如云传入梦境,谁家的大门在细雨中重重锁住?诗人化用白居易的诗句,将梨花与思妇联系在一起,写出了梨花美色的极致。

清代词人程康庄的《渔父•梨花》,花带雨香,令人难忘:

寂寞梨花带雨香,轻风不动意难偿。云易老,事多妨。片片惊飞忆故乡。

首句化用“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诗意,以“寂寞”绘色,以“带雨”绘形,寓情于景,传递出徘徊于缟素娟静、清绝雪香的梨花前时令词人心潮澎湃的万千情思。

元代词人刘秉忠的《临江仙•梨花》,写出梨花的天生丽质:

冰雪肌肤香韵细,月明独倚阑干。游丝萦惹宿烟环。东风吹不散,应为护轻寒。        素质不宜添彩色,定知造物非悭。杏花才思又凋残。玉容春寂寞, 休向雨中看。

此词赞美梨花冰雪肌肤,清香韵致;月下倚栏,淡雅至极。末两句“玉容春寂寞,休向雨中看”,反白居易诗意而用之,写梨花天生丽质,无需雨水妆饰。

梨花是淡雅皎洁的象征,却又恼人惆怅,借梨花抒发寂寞、感叹的心境。也因如此,瘦弱可怜的素梨又老是被春雨所霸凌,后来就被诗人墨客转为寂寞、凄凉、哀怨和僝愁的象征。在铺垫环境和渲染气氛时,诗人们也常常把梨花衬托出一种凄凉的意境、哀怨的心情。

先看唐代诗人岑参的《送杨子》:

斗酒渭城边,垆头耐醉眠。

梨花千树雪,杨叶万条烟。

惜别添壶酒,临岐赠马鞭。

看君颍上去,新月到家圆。

这是一首送别诗。首联描写的是送别的地点以及送别酒宴的热闹场景。诗人以被送行人的目的地起兴,宕开一笔,铺陈叙述。写在送别友人的宴席上喝得是酩酊大醉,这是诗人对朋友的不舍,也是诗人个性的写照。

颔联融情于景,以雪喻梨花,突出了梨花的雪白与纯洁。千树梨花竞相开放,杨柳新叶迎风摇曳,这美好的春景蕴含着对友人即将远行的不舍之情,“以乐景衬哀情”,美好的春日风光却无人陪伴自己欣赏。此外,“杨叶”即柳叶,“柳”“留”谐音,古人折柳相送表惜别之意。诗人把自己的惜别深情寄寓在“梨花”“杨叶”这些意象之中,使使离别之情更加委婉含蓄。

颈联是全诗的点题之句,明确交代了举行酒宴的目的——送别友人。在送别友人的宴席上,诗人“倾壶”一饮,这是男人之间的送别方式,没有温婉的语言,也没有依依惜别的柔情,只是把对友人的不舍之情寄于酒中,一饮而尽。待到真的要分别之时,“马上赠鞭”,以示纪念。同样也是男人的赠别,尽管舍不得却故作豪迈。

尾联“看君颍上去,新月到应圆”,回味无穷。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目送友人“颍上去”,想象着友人的路途遥远,诗人写目的地之景而浮想联翩,因景生情,因景结情,等到友人到达目的地应该是在月圆之日吧,从缺到圆的明月都是诗人依依惜别之情以及美好祝愿的感情寄托。

诗人溶情于酒,又寄情于景。梨花、杨叶、马鞭、壶醑和新月,这些都是送别的意像。诗人希望自己的浓浓深情能像春天的梨花一样带给友人以温暖,赠马鞭希望给友人以力量,体现了对朋友的依依不舍的惜别之情,及对友人豪迈豁达的祝愿。

唐代诗人左偃《送人》中的梨花,是游子头上的白发:

一茎两茎华发生,千枝万枝梨花白。

春色江南独未归,今朝又送还乡客。

诗人将游子头上生的一茎两茎白发,同千枝万枝雪白梨花联系起来,极写游子的怨愁之深。何为如此?原来江南春色将尽,唯独自己未归;而今朝又送客人还乡,客归己未归,心中的愁绪更加浓重。

唐代诗人刘方平的《春怨》,用满地梨花渲染凄凉处境:

纱窗日落渐黄昏,金屋无人见泪痕。

寂寞空庭春欲晚,梨花满地不开门。

这是一首宫怨诗。点破主题的是诗的第二句“金屋无人见泪痕”。句中的“金屋”,用汉武帝幼小时愿以金屋藏阿娇(陈皇后小名)的典故,表明所写之地是与人世隔绝的深宫,所写之人是幽闭在宫内的少女。“无人见泪痕”五字,有两重含意:一是其人因孤处一室、无人作伴而不禁下泪;二是其人身在极端孤寂的环境之中,纵然落泪也无人得见,无人同情。这正是宫人命运之最可悲处。句中的“泪痕”两字,也大可玩味。泪而留痕,可见其垂泪已有多时。这里,总共只用了七个字,就把诗中人的身份、处境和怨情都写出了。这句是全诗的中心句,其他三句则都是环绕这一句、烘托这一句的。

起句“纱窗日落渐黄昏”,是使无人的“金屋”显得更加凄凉。屋内环顾无人,固然已经很凄凉,但在阳光照射下,也许还可以减少几分凄凉。现在,屋内的光线随着纱窗日落、黄昏降临而越来越昏暗,其凄凉况味就更可想而知了。

第三句“寂寞空庭春欲晚”,是为无人的“金屋”增添孤寂的感觉。屋内无人,固然使人感到孤寂,假如屋外人声喧闹,春色浓艳,呈现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或者也可以减少几分孤寂。现在,院中竟也寂无一人,而又是花事已了的晚春时节,这就使“金屋”中人更感到孤寂难堪了。

末句“梨花满地不开门”,它既直承上句,是“春欲晚”的补充和引申;也遥应第二句,对诗中之人起陪衬作用。清代文论家王夫之在《夕堂永日绪论》中指出“诗文俱有主宾”,要“立一主以待宾”。这首诗中所立之主是第二句所写之人,所待之宾就是这句所写之花。这里,以宾陪主,使人泣与花落两相衬映。梨花满地,重门深掩,把诗中人无依无伴、与世隔绝的凄凉处境写到极致,为托出宫人的怨情而着意刻画的那样一个凄凉寂寞的境界得到最充分的表现。

再看唐代诗人戴叔伦的《春怨》:

金鸭香消欲断魂,梨花春雨掩重门。

欲知别后相思意,回看罗衣积泪痕。

“金鸭”,指鸭形铜制香炉。香炉的熏香已尽,女主人公极度伤心的一天又开始了。梨花飘零,春雨淅沥,重门深掩,一片寂静。想要知道离别后我的相思情意,只要回头看看我的罗衣上积满的泪痕。梨花春雨的意象,将女主人公的生活环境渲染得凄清迷离,很好地烘托了人物的离别相思之情。

宋代词人秦观的《鹧鸪天》,用雨打梨花,表无尽相思:

枝上流莺和泪闻,新啼痕间旧啼痕。一春鱼鸟无消息,千里关山劳梦魂。

无一语,对芳尊。安排肠断到黄昏。甫能炙得灯儿了,雨打梨花深闭门。

词的上片写思妇凌晨在梦中被莺声唤醒,远忆征人,泪流不止。“梦”是此片的关节。后两句写致梦之因,前两句写梦醒之果。致梦之因,词中写了两点:一是丈夫征戍在外,远隔千里,故而引起思妇魂牵梦萦,此就地点而言;一是整整一个春季,丈夫未寄一封家书,究竟平安与否,不得而知,故而引起思妇的忧虑与忆念,此就时间而言。从词意推知,思妇的梦魂,本已缥缈千里,与丈夫客中相聚,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愿望,在梦境中得到了满足。这是何等的快慰,然而树上黄莺一大早就恼人地歌唱起来,把她从甜蜜的梦乡中唤醒。她又回到双双分离的现实中,伊人不见,鱼鸟音沉。于是,她失望了,痛哭了。

过片三句,写女子在白天的思念。她一大早被莺声唤醒,哭干眼泪,默然无语,千愁万怨似乎随着两行泪水咽入胸中。但是胸中的郁懑总得要排遣,于是就借酒浇愁。一怀愁怨,触绪纷来,只得“无一语,对芳尊”,准备就这样痛苦地熬到黄昏。

结尾两句,融情入景,表达了绵绵无尽的相思。 “甫能”二字,宋时方言,犹今语刚才。这里是说,刚刚把灯油熬干了,又听着一叶叶、一声声雨打梨花的凄楚之音,就这样睁着眼睛挨到天明。词人不是直说彻夜无眼,而是通过景物的变化,婉曲地表达长时间的忆念,用笔极为工巧。

宋代词人李重元的《忆王孙·春词》,也借雨打梨花烘托离情别绪:

萋萋芳草忆王孙,柳外楼高空断魂。杜宇声声不忍闻。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

词人共作《忆王孙》四首,分别为“春词”、“夏词”、“秋词”、“冬词”,这是第一篇“春词”,写闺中女子的春愁。在这首词中,词人通过写景,巧妙地传达出暮春时节闺妇独守黄昏、寂寞难耐的相思深情。

暮春时节,一位思妇登楼远眺,盼望着远方的游人能突然间归来。可所见所闻,却惟有萋萋芳草,声声杜鹃,潇潇春雨,和被风雨所摧残的树树梨花。不知不觉间,已是暮色四合,不禁让人魂断神伤。全词寓情于景,借景抒情,浓墨重彩地渲染了女主人公孤寂落寞的凄苦情怀。

第一句“萋萋芳草忆王孙”,从刘安《招隐士》赋“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的句子中化出,点出时间节气,即暮春时节。随后“柳外楼高空断魂”一句,写女主人公登楼远眺,期望日思夜想的丈夫能马上归来。放眼望去,只见一条古路伸向远方,路旁柳树空自垂着柳枝,但离人在遥远的他乡,看不到一点儿踪迹,于是她情不自禁,悲从中来。“杜宇”句写杜鹃凄厉的鸣叫让她备感伤怀,更加引起思念亲人的悲凄之情。“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写黄昏将至,春雨淅沥,打得梨花满地,离情别绪进一步加深。女主人公本就愁绪满怀,再加上这凄风苦雨,岂不更加黯然销魂。她再也不忍看那满地的落花,匆匆地关了门户,不再见人。这一句言近旨远,写出了闭门人本已飘扬到天尽头的心,此刻也被闭门的动作拉了回来,并被深深地锁在心里。全词层层渲染,环环相扣,一直到收尾的“深闭门”,强烈的情感戛然而止,给人以无穷遐思,悲苦难以尽言。

芳草、杨柳、高楼、杜宇、梨花等意象常见于词人的词作中,由于经常被用于表达特定的情感,这些意象都被赋予了独特的内涵,具有了神奇的传情功能。而词人又不着痕迹地将这些传统意象巧妙地编织到一起,描绘出一幅更具有启发性的画面,从而使全词具有独特的表现力和感染力。

明代诗人唐寅《一剪梅》中的“雨打梨花”,别有怨情:

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赏心乐事共谁论?花下销魂,月下销魂。        愁聚眉峰尽日颦,千点啼痕,万点啼痕;晓看天色暮看云, 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闺怨”之作在历代词人笔下堪称汗牛充栋,愈是习见的题材愈难出新意,从而所贵也尤在能别具心裁。唐寅这首《一剪梅》的佳处不只在于词句之清圆流转,其于自然明畅的吟哦中所表现的空间阻隔灼痛着痴恋女子的幽婉心态更是动人。空间,既无情地拉开着恋者的距离,而空间的阻隔又必然在一次次“雨打梨花”、春来春去中加重其往昔曾经有过的“赏心乐事”的失落感;至若青春年华也就无可挽回地在花前月下神伤徘徊之间被残酷地空耗去。时间在空间中流逝,空间的凝滞、间距的未能缩却,尤加速着时光的消失。上片的“花下销魂,月下销魂”,是无处不令 “我” 回思往时的温馨;下片的“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则写尽朝暮之间无时不在翘首企盼所恋者的归来,重续欢情。诗人轻捷地抒述了一种被时空折磨的痛苦,上下片交叉互补、回环往复,将一个泪痕难拭的痴心女形象灵动地显现于笔端,诚无愧其“才子”之誉称。

唐代女诗人张琰《春词二首》(其二)中的“梨花吐”,点明暮春时节:

昨日桃花飞,今朝梨花吐。

春色能几时,那堪此愁绪。

荡子游不归,春来泪如雨。

首两句用“桃花飞”“梨花吐”表明时序的变化,“昨日”“今朝”突出时间变化之快,已到暮春。春天转眼将过,愁绪愈加浓重。在外的游子游荡不归,春天到时已泪流如雨。诗中表现思妇盼外出的丈夫早日归来,语言直率,情真意切。

再看唐代诗人韩愈的《梨花下赠刘师命》:

洛阳城外清明节,百花寥落梨花发。

今日相逢瘴海头,共惊烂漫开正月。

诗意是:当年在洛阳城外的清明时节,百花已经凋落,梨花才迟迟开放。今日我们在充满瘴毒之气的南海边相逢,共同惊叹那梨花在正月就盛开了。

此诗为韩愈在阳山时所作。刘师命,韩愈之友,至阳山访韩愈。韩愈此前有《闻梨花发赠刘师命》诗曰:“桃溪惆怅不能过,红艳纷纷落地多。闻道郭西千树雪,欲将君去醉如何?”而此诗则惆怅倍加,流露出今昔之感和寥落之慨。

唐代诗人来鹄《寒食山馆书情》,用“满地梨花”衬托伤感之情:

独把一杯山馆中,每经时节恨飘蓬。

侵阶草色连朝雨,满地梨花昨夜风。

蜀魄啼来春寂寞,楚魂吟后月朦胧。

分明记得还家梦,徐孺宅前湖水东。

首联上句“独把”二字,写一个人独自饮酒,表现了诗人孤独冷落的处境。下句写自己常年漂泊在外,内心十分苦闷。颔联景中寓情,通过写春草、梨花被风雨摧残,表现诗人的伤感之情。诗中以乐景衬哀情:映阶碧草青翠娇娆,梨花绽放洁白如雪,本是赏心悦目的美景;诗人感到的却是草色迷蒙,梨花委地,衬托出心情感伤,人生失意。颈联的“蜀魄”即杜鹃,叫声为“不如归去”。“楚魂”,鸟名,传说为楚怀王灵魂所化。这两种鸟都是魂归故乡,表现了诗人的羁旅思家之情。尾联的“还家梦”体现诗人思家之情,希望自己做一个像徐孺一样的名士,隐居山林,聊慰科举失意的沮丧之情。

南宋诗人陆游《闻武均州报已复西京》的“驿路梨”,表现的是胜利的喜悦:

白发将军亦壮哉,西京昨夜捷书来。

胡儿敢作千年计, 天意宁知一日回。

列圣仁恩深雨露,中兴赦令疾风雷。

悬知寒食朝陵使,驿路梨花处处开。

武均州即武钜,当时任均州知府兼安抚使,诗中“白发将军”就是指武钜。西京,即洛阳。绍兴三十一争(1161年)十二月,武钜率军抗击金兵,收复洛阳。这时陆游在杭州任大理司直兼宗正簿,闻报兴奋不已,挥笔喜赋此诗。

末联两句是说,可以预料到来年寒食节,祭扫宋先帝陵墓的使者,将通过梨花盛开的驿道而到达洛阳。西京既复,寒食、清明时,皇家遣使朝陵,告慰列祖列宗,自是意料之中的事。诗人用“绎路梨花处处开”的虚笔来描写那时的盛况,一是烘托渲染了当时的气氛、热烈喜庆;二是借景抒情,暗示自己的心情也是如梨花般灿烂;三是营造了“言尽而意远”的境界,令人回味无穷。

梨花素白淡雅,形象婉约,诗人常用女子来比喻;或是用梨花比喻女子。如白居易的《江岸梨》:

梨花有思缘和叶,一树江头恼杀君。

最似孀闺少年妇,白妆素袖碧纱裙。

将江边的梨花比作白衣素裙,正在为夫君戴孝的孀居少妇,其凄楚哀婉的神态,自是会令人生出无限的怜爱和感慨。

再如唐代诗人元稹的《白衣裳》:

雨湿轻尘隔院香,玉人初著白衣裳。

半含惆怅闲看绣,一朵梨花压象床。

雨后散发着清香的梨花,像美女初穿着白衣裳。她在那里惆怅地闲看绣花,似一朵梨花压在用象牙装饰的床上。一副素净淡雅、悠闲惆怅的少女形象跃然纸上。

元代诗人元好问《梨花》,将梨花比作静女:

梨花如静女,寂寞出春暮。

春色惜天真,玉颊洗风露。

素月谈相映,肃然见风度。

恨无尘外人,为续雪香句。

孤芳忌太洁,莫遣凡卉妒。

梨花好像一位娴静的女子,寂寞地出现在晚春之中。在春天景色里她是值得珍惜的可爱的花,她那白色的脸颊(指花瓣)由风露来清洗。晚上有皎洁的月光淡淡地映照着她, 她那端庄的神态显现岀文雅的风度。遗憾的是没有超脱的高雅之人, 替她续写赞美她洁白清香的诗句。孤单的梨花啊你应顾忌一下自己太洁净, 不要引起那些平常花卉的妬忌哦。

 诗中的静女之比,突出了梨花淡雅、娴静、高雅的品格,表明诗人对梨花的极度喜爱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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