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识字，原本是天经地义的成长

亲子共读说有方法，有没啥技巧，只要你读给孩子挺，就是最好的方法。我唯一反对的方法就是指读，而这正是许多人宣扬的通过指读可以帮助孩子的早期识字。功利不可怕，可怕的是没功力----没有研究证明指读更容易让孩子识字，反倒是指读时的手掌和手指把孩子的眼睛“规定”到了文字上，孩子失去了读图的乐趣和训练，导致孩子读书的兴趣降低，一旦不怎么读书了，再行恢复极其困难，同时也让孩子对识字同时产生厌烦心理。

我想说，只要坚持共读，读书识字那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最开始给小兜讲绘本的时候，我认为如果完全按照书里的文字来念，一岁的娃恐怕不容易听懂。所以我总是用更通俗的口语来代替书里的文字，除此之外，我还经常把画面里的每一个细节指给娃看。

后来一个有经验的朋友告诉我，其实最好的办法是有字读字。有些字娃刚开始的时候听不懂没关系，他们听不懂就会问，又或者反复听几次之后就自然而然地理解了。而且也没必要事无巨细地主动给孩子解释画面，这样反而会限制他们的观察能力和想象力。于是我便按照这个办法去做，事实上，对于像我这样喜欢偷懒的人来说，有字读字反而是最省力的。

当然，即便是有字读字，也能看出态度和水准的高下。首先是尽量不要读错，因为孩子是非常认真的，而且他们对于常看的绘本相当熟悉，甚至熟悉到他们自己都能一字不差地背诵的地步——唉，即便这样娃也还是会要求你读给他（她）听。你每读错一个字都会被发现，然后被要求重读。如果同一本书中读错或者读漏的次数过多，会很影响阅读气氛和节奏。我的一位同事给她的女儿讲绘本的时候一不小心读错了一个字，孩子立刻大声抗议：“不能骗小孩！”

其次，给娃读绘本的时候一定要把节奏放慢，尤其对于年纪比较小的孩子，要一个字一个字、一个词一个词地力求发音清晰、断句正确。究竟要把速度放到多慢才最适合，这完全取决于孩子的年龄以及自己跟孩子长期磨合的经验。例如兜爹偶尔给小兜讲故事的时候，我在旁边听着经常会提醒：“讲慢点、再慢点……”因为兜爹是大学教授，多年来习惯了给本科生和研究生讲课，所以他再怎么注意把语速放慢，在小兜听来还是太快了。

而且孩子特别小的时候，也确实没有欣赏成人式幽默的能力，务必要讲得清楚明白。小兜一岁多的时候，有一次兜爹给她讲绘本，他指着书里的某个图案问：“小兜，这是什么？”然后又指着家里不远处的某物：“这个就是那个！”我觉得挺搞笑的，一直在乐。可是小兜一定很嫌弃这种讲故事的方式，因为她很快地就把书从她爹手里抢过来，再塞进我手里。

有字读字产生的效果之一，是小兜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自然而然地认识了挺多字，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我其实是反对太早教小孩认字的，这大概是受华德福理念的影响，他们认为幼儿太早学习识字弊大于利。于是我在小兜刚出生不久就决定，在她上小学之前至少我自己不会刻意教她认字。

小兜认识挺多字这件事，甚至不是我先意识到的。因为我每天跟她在一起，所以对她循序渐进的认字能力并不太敏感——就好像如果你每天跟一个人在一起，就不会觉得她突然长高了，或者突然变胖了。那次是我带小兜回老家，待了几天之后我娘大惊：三个月不见，小兜怎么突然会认识那么多字？给她一本新的童书，她已经能念大段大段地读出来。

“是幼儿园教的吧”，我这样回答。我似乎看到过他们班的黑板上写有一些字，小兜还念给我听过，当时我心里想：这幼儿园统一教孩子认字，我实在也不方便出面制止吧。有一天我去幼儿园接小兜，她们班的老师说：“小兜怎么认识这么多字？她以后上小学肯定成绩很好。”我愣了一下：“那些字不是你们教的吗？”这个老师可真是个实在人，她说幼儿园是教了一些，但绝对没教那么多。

那小兜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呢，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从我给她逐字逐句念绘本的过程中学到的。我跟小兜确认这个可能性的时候，她显得拽拽的：“我就是自己知道的，这太容易了。” 

小兜认字的能力越来越飞速地进步着。她四岁半的时候，我的闺蜜末末认为娃现在认的字已经达到小学三年级的水平了。我觉得这个说法实在是太夸张了，这怎么可能呢。可是末末是汉语专业科班出身，她对自己的结论非常自信。又过了一年，小兜的大姨拿出小学六年级下学期的语文课本，随手翻出林玄清的《桃花心木》让小兜大声读给我们听。那篇小兜从来也没有见过的课文整整有三页，只有两、三个字小兜不会念。于是身为小学语文老师的大姨正式宣布：小兜在五岁半的时候识字能力已经达到小学六年级的中等水平。

更不可思议的是，娃连繁体字都认识，因为我给她讲的绘本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台版的，所以她现在随便拿起港台读物也基本上不存在阅读障碍。回想起我自己第一次接触繁体字是初二的时候看港版的《射雕英雄传》，当时的阅读体验确乎颇为别扭。

总之这件事情简直是让我哭笑不得。好吧，即便我再强烈地反对太早教娃认字，可是如果娃愣是自然而然地学会了，那我也只能把它当做读绘本的意外收获吧。不过，我还是坚持这个观点：如果是出于教认字的目的给娃读绘本，那就是本末倒置。其实早一点晚一点认字真没什么关系，那些字，反正早晚会认识的。 

除了认字之外，大量接触绘本的另一个效果，是让孩子对于阅读本身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作为独生子女，小兜以前在家里待着的时候偶尔会抱怨无聊，自从她认识了足够多的字以至于可以独立阅读之后，她很高兴地宣布：“妈妈，我再也不会无聊了，因为我实在太喜欢看书了！”

不仅仅是绘本，就连大人随手放在桌上的书她也如饥似渴地捧着读。例如那一整套厚重得像砖头一样的《传家》，又或者面包机的说明书。就连日本早稻田大学教授写的《101种降低高血压的特效法》她都能看得津津有味，看完以后每吃一样食物还会主动告诉我们这东西对血压的影响。比如我给她买了一包韩国产的竹盐海苔，她尝了以后的第一反应是：“这个高血压的人不能吃，因为太咸了。”最可乐的是，小兜在这本书的折页中发现它属于日本名医畅销书系列里的一本，于是她居然指着书目里的其中一条要求：“我好想看这本《101种战胜糖尿病的特效法》啊，虽然我们家没有人有糖尿病，请给我买一本吧！”哎，这叫什么事啊。

随着小兜认识的字越来越多，阅读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从近六岁开始，她便正式进入了完全独立阅读的新时代。她确实已经不再需要我给她讲绘本了，亲子共读的历史阶段其实也就是短短的五年多，然后便随着娃的成长自然而然地结束——当它终于嘎然而止的那一刻，我又是喜悦又是留恋。

从此，我的主要任务便简化成只需要提供合适的书，其中包括绘本也包括纯文字的书籍。我还记得自己有意识地引导小兜独立阅读的第一本字书，是从我的书架找出来的《佐贺的超级阿嬷》，当她兴致盎然地从头到尾读完，我又给了她《窗边的小豆豆》，接下来还从图书馆为她借了很多少儿读物。小兜幼儿园毕业的那一个暑假，我无意中看到在网上广为流传的《清华附小推荐阅读书目》。很好奇地逐条研究了一下，发现书单中提到的绝大多数低年级阅读书目，小兜在上小学前都已经看完了。

李一慢，儿童阅读专家，新阅读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