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908年,后梁开平二年,一代乱世枭雄、河东节度使、晋王李克用即将走向人生的终点。
对于志在称霸中原的河东集团而言,这是一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弥留之际,李克用紧急召来继承人李存勖,还特意拿出三支箭矢,颇为感慨地对儿子说:
“小李子,老爹眼看是不行了,下面几句话你要仔细听好,篡唐自立的朱温老贼,是我一生之死敌!
幽州刘仁恭受我大恩,却忘恩负义,两面三刀,着实可恶!
契丹耶律阿保机与我约为兄弟,却背叛我投靠了朱温!”
说到这里,李克用强撑病躯,将三支箭矢交到李存勖手中,继续说道:
“这三支箭交给你,灭梁兴唐,一统中原,压在你肩上的担子千斤重,无论何时,千万不要忘了为父的遗愿!”
说罢不久,李克用含恨而逝。李存勖强忍着热泪,隆重将这这三支箭收藏在宗庙之中,随即开始了长达十六年的奋斗征程。
02
912年,后梁乾化二年,李存勖27岁,事业起步的最佳时期。
他从容取出宗庙中的三支箭,张弓指向了应有的三个方位。第一支箭,先灭幽州;第二支箭,再破契丹;第三支箭,全力灭梁。
幽州VS河东,实力就像小怪兽遇到了奥特曼,只剩下被狂虐的份。数月之内,幽州告破,李存勖擒下忘恩负义的刘仁恭父子,还精心准备了一场献俘盛典。
第一步,先将刘氏父子献于太庙,告慰列祖列宗。
第二步,先斩刘守光及刘氏家族成员。
第三步,将被押往代州李克用墓前,先剖心出血,祭奠李克用在天之灵,随后在墓前将其斩首。
917年,后梁龙德二年,李存勖32岁,干事业的黄金年龄。
契丹耶律阿保机亲率大军进犯中原,直逼幽州。李存勖见招拆招,派遣大将李嗣源、李存审火速驰援,直抵幽州城下。
面对契丹虎狼之师,李存审把精锐步兵隐藏在队伍后面,先让老弱病残点燃柴草,向前推进。
契丹人见烟尘蔽天,便冲进阵地,却在浓烟下突然迷了方向,纷纷乱作一团。
李存审急命隐藏在队伍后方的精锐部队冲向契丹,在浓烟的掩护下大败契丹,阿保机见大势已去,带着残军匆匆翻过燕山,黯然退回北方。
923年,后梁龙德三年,李存勖38岁,收获果实的最终阶段。
李存勖顶着契丹侵扰、部将反水、唐军疲惫的强大压力,趁梁军东面防守空虚之机,出兵奇袭郓州,擒获梁军最后的名将王彦章。
又力排众议,果断采取李嗣源奇袭汴梁的险计,偷袭汴梁,后梁末帝朱友贞自杀,开封尹王瓒开城投降,后梁灭亡。
三支箭的遗愿宣告完成,历史由此步入后唐时代。
03
北宋大文豪欧阳修在《新五代史·伶官传序》中指出:满招损,谦得益,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自然之理也。
喂喂,李存勖同学,不要看别人,说的就是你!
完成遗愿,建立后唐,一统中原后,曾经英明神武、奋发有为的李存勖志得意满,迅速从有为青年转变为堕落中年。
人到中年不得已,保温杯里泡枸杞。
38岁的李存勖,他的保温杯里不光泡了枸杞,还有戏曲、女色、贪财、迷信……可谓五毒俱全。
作为艺术家,要有为艺术献身的觉悟和情操,但作为一国之君,过于痴迷艺术,以有限的精力投入到无限的艺术享受之中,必然会给国家带来严重的隐患。
“戏子皇帝” 李存勖就是这类典范,他不仅爱听,更爱演,每次情到深处总控制不住体内奔涌的洪荒之力,必须亲自登台表演一把,顺便对这些优伶进行指导和心得交流。
李存勖还特意给自己起了一个高大上的艺名——李天下。
注意,五千年历史长河中,只有在李存勖的时代,地位卑贱的优伶不仅真正成了热门职业,大批德艺双败的艺术家们,还成了政权的既得利益者。
这样的奇特现象和奇葩行为,对稳定江山社稷肯定没半点好处。
04
除了爱听戏、爱演戏,舍得给伶人花钱外,李存勖又迷上了打猎和蹴鞠。
李存勖经常率一票亲信在京城附近围猎,每次出行,都会踩坏许多庄稼。
有一次,在洛阳附近围猎时,洛阳县令何泽实在忍不了,直接拦住李存勖的宝马,秒开怼人模式:
“陛下您怎么不抬眼看看,如今庄稼即将收割,马匹践踏损失惨重,试问百姓何以为生!这官没法做了,您要想在洛阳县内围猎,就请陛下先杀了我吧!”
随即,何泽摆出一副想要打猎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的姿态,李存勖倒不是个暴脾气,见何泽想玩命,他自知理亏,摆了摆手,带着大部队撤了。
“何泽怒怼天子,挽救一方百姓”的新闻迅速传到周边县镇,一些有良知的县令纷纷效仿,搞得李存勖只好暂停围猎,换了一种动静稍微小点的娱乐项目——蹴鞠。
义武节度使王都入朝述职,李存勖想特别开辟一个毬场迎接这位毬技发烧友,以后可以经常切磋一下毬技。
京城中心都是黄金地段,用地极其紧张,李存勖踢球心切,竟然把毬场建在曾经登基所设祭坛之处,气得重臣们纷纷吐槽:背天忘本,不祥莫大焉!
05
925年,后唐同光三年,李存勖41岁,属于标准的中年堕落晚期患者,没药可救了。
不敬上天的李存勖对装神弄鬼很感兴趣,五台山有位法号“诚惠”的和尚,吹嘘自己能降服天龙并驾驭天龙求雨,听着相当牛X。
这可是大师啊!怎么能不去一睹大师的风采啊!
李存勖亲率嫔妃、皇室宗族数十人前往五台山拜见。诚惠高坐莲花台,手持佛珠念念有词,别说起身还礼了,这货牛得连眼皮都不抬。
可惜,一场众人翘首以盼的求雨活动,让这“大师”原形毕露。
时至盛夏,中原一带大旱无雨,李存勖亲自将诚惠“大师”请到洛阳,希望他作法求雨,普济黎民。
皇帝亲自去请的大师,水平肯定通天。洛阳城的士民百姓翘首以盼,希望上天早降甘霖。此外,要是能亲眼见证大师设法降龙,那真是不枉此生了。
然而,剧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期,诚惠大师作法十几天,并不见天上掉一丁点儿雨水,什么情况?这“大师”肯定有假!
五代这年头,《西游记》还没出版,所以诚惠大师也没法借口风雨雷电都不在家,况且这货之前吹嘘的是服天龙降雨,现在龙也没见着,雨也没见着,你这个伪大师怎么解释!
诚惠没有解释,直接开溜。
这货自知欺君罪大,在抓捕人员到来前就闷声不响地跑路了。
这就是李存勖的堕落中年,他堕落的故事数不胜数。
06
926年,后唐同光四年,李存勖42岁,一场突如其来的反叛,直接导致其亡国灭身。
这是一个更可悲的故事。
可悲之处在于,李存勖不是死于外族入侵,藩镇进京,而是死于身边的优伶内部叛乱,拼死抵抗的李存勖不慎被乱箭射中头颅,失血过多而死。
为了完成老爹的遗志,为了报家仇、扬国恨,李存勖整整奋斗了十六年。
贪图享乐,纵情声色犬马,李存勖仅仅堕落了四年,就亲身实践了“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的悲剧。
俗话说:男人四十一朵花。这朵花却不见得是怒放的鲜花,有可能即将衰败,甚至到了凋谢的边缘。
李存勖的故事告诉我们五个大字:一堕毁所有。
一瞬间的纵情和堕落,可能就是随之而来好多年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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