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庙祈福

1

大一的时候，我在学校宿舍楼下的超市里兼职收银。

超市的店长是学生，收银和理货也是学生，每个时间段里都是不同的人，只要那个时间段没有课，就可以去兼职赚点钱。一般收银的是女孩子，理货的是男孩子，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那天周二晚上收银的学姐临时有事，在微信群里问有没有人能替班，我正好那个时间点也没有课，就替了她的班。

那晚理货的小哥哥我不认识，应该是新来的，长得很清秀，五官清逸，还留着军训时剪的寸头，穿着白色外套和牛仔裤，让人一眼看就感觉很舒服。

因为互相也不认识，所以他理他的货，我收我的银，也不好意思讲话。没有人买东西的时候，气氛还有一丝丝的尴尬。

五点到八点半这个点买东西的人不多，我就坐在那翻翻书。偶尔抬头偷偷看他两眼，对于长得好看的人，我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他补完货就坐在我对面的收银台上，转着笔，我猜应该是在做题。

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喝多了我开始想上厕所，但是收银的又不能走，要是上厕所的话得请理货帮忙看一会。

我对不认识的人比较害羞，不好意思开口，好几次欲言又止。可是憋了半天实在憋不住了，抖了抖腿壮了壮胆，“同学，我想上个厕所，你能帮我看一会吗？”鬼知道当时我的心跳的有多快，就感觉要从里面蹦出来了。

他听见我声音就抬头了，“啊？我不会收银欸。”

“简单简单，我教你。”听见他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在心里又默默给他加了一分好感。

他放下笔走了过来，我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了一瓶纯净水，“每个东西上都有一个这个条形码，”我把瓶子上的条形码指给他看，“然后你再用这个扫条形码，货就在这个屏幕上显出来了，再按加号，就可以扫他给你的付款码了，然后小票就从这里出来了。”

“就这样吗？”

“嗯！现金收款有点麻烦，他要是给现金你就说暂时不收现金。”

“拒收现金好像违法欸？”他一脸认真的问我。

“嗯？”我一时愣住了，没想到他居然问了这么个问题。

“嘿嘿，我开玩笑的，应该没事。”他见我愣住了，忙解释道。

我尴尬的笑了两声，“那你帮我看一会，我马上回来。”

“好。”他给我比了一个OK的手势，我看他操作了一遍，没有啥问题。

“谢谢！”我就差把开心写在脸上了，小跑去了宿舍厕所，一边小跑一边哼歌。

我从宿舍楼出来的时候，明显感觉路上的人变多了，才想起来这个点大家晚课下课了，我急忙跑回去。

2

超市门口排了一堆人，我好不容易挤进去，看见他在那手忙脚乱的弄收银机器，一看见我立刻招手，像看见救星一样，“快快快，这机器好像坏了？”

我吓一跳，挤进去一看，出票纸的机器闪着红灯，原来是小票纸用完了。我忘了还有这种情况，我从收银台下面的抽屉里拿一卷新的小票纸换上，忙活半天把排队的同学都结算了，才松了口气。

我习惯性的往后墙倚，半路突然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秒后意识到我撞人了，脚下一个趔趄，腿一软，后面好像被人一推，膝盖磕到了收银台。

咝，疼的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想扶你的，你没事……吧？”原来他刚才一直站在我后面，被排队的人挡住了没出去。想到刚才自己倚人家身上了，脸上火辣辣的，像被火烧了似的。

“我……我额……应该没事吧。”我揉了揉膝盖，讪讪的笑了笑。

“刚才这个是里面的小票纸用光了，所以才卡住了，换个新的就好。”我心想赶紧转移话题，“你收银的时候有人给你现金吗？”

“没有。”他笑着摇了摇头。真好看，我心想，他怎么这么好看。

“你是大一的还是大二的呀？”他笑着问我。

“我大一，你呢？”

“我也是大一，你是哪个学院的呀？”

“数学学院的，你呢？”

“我是物理学院的，兄弟学院呀。”他笑眯眯的说，笑起来的眼睛像是会发光。

“我是兄，你是弟。”我随口道。

……

然后他就叫我大哥了。他说我真厉害，南方小姑娘跑东北来读书。我有点开心，东北的哥们果然性子直爽，头一次有人叫我大哥，还别说，当大哥的感觉还挺爽；又有点不开心，不知道在哪看到说，如果一个男生跟你称兄道弟，就说明他只把你当兄弟。

3

周四晚上是我的班，我来的时候发现他也在。之前周四晚上的理货是一个大二的学长。“你替班吗？”我随口问。

“嗯，那个学长有事。”

又聊了一个晚上，我笑点极低，他说话又有点逗，一晚上我笑得像个傻子。他问我早上几点起，我说五点多，我参加了六点二十的英语晨读活动。

“这么早？晚上十一点才下班，五点多就起来了？你不困吗？”他睁大眼睛看着我。

“困啊，但是去都去了，也不好半途而废。”

“大哥就是大哥，厉害厉害，带带小弟呗。”他笑嘻嘻地说。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我一下看愣了。

“你也想晨读呀？七点二十结束，一开始在操场上，现在天冷了在三教阶梯教室里。”我赶忙低下头去，试图扯开话题来掩饰我刚才的花痴样。

“好嘞！跟着大哥混，前途一片光明啊。”他还是笑嘻嘻的。

“好说好说。”正好有同学来结账，我努力憋笑，憋的不太好，买东西的同学一脸莫名其妙的看了我一眼。

“大哥你的笑声可真魔性，吓得人家都不敢来买东西了。”

“你是不是没吃饭，怎么这么飘？请注意你的身份和说话方式，我不想看见第二次。”

“是是是，大哥都对。”

“那是，退下吧。”

我只当他是开玩笑，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真的来了晨读，我来的时候，他已经到了。他看见我，朝我挥了挥手打招呼，我也挥了挥手，“你挺早啊，小伙子有前途，我看好你！”

他扑哧一声笑了，笑意温柔了眉眼，如初春的阳光，化得开这冬日冰雪。毫无征兆的心悸再度袭来，我匆匆转移了视线。心中暗道：“我可真没出息。”

后来每周四的理货都是他，每天早上的晨读他也来。我和他经常在食堂碰上，偶尔还一起吃饭，就连路上也经常遇上。不知为什么，我好喜欢偶遇他，一遇上就能莫名的欢喜一整天。

4

东北的冬天来的悄然无息，一如我不知何时就萌动了的心。

瑞雪兆丰年，当然，也兆期末。期末考试的战线拉得特别长，足足一个多月。不到期末，你都不知道原来学校这么多人，不光是图书馆，就连大大小小的教室，你要是去迟了，都没有空座。

期末的时候，超市的人也不多，我们都在埋头努力抱佛脚。偶尔来几个人买东西，偶尔闲聊几句，我说现在这教室太抢手了，平时空荡荡的，一到期末连食堂里都坐满了学习的人。

“那我以后给你占座呀，我去的早。”

“好啊！”自从晨读活动结束后我就没早起过，没想到他还一直早起。

“大哥，送你只笔，孔庙祈福，逢考必过。”我在收银台上奋笔疾书，他递过来一支笔，我乐呵呵地收下了。

漫长又艰难的期末终于过去了，可爱的寒假也来了。

他发微信问我什么时候的火车，我说明天十二点半。

他说他一点的，邀请我一块走，我爽快的答应了。

一路上他给我搬的行李箱，有那么几次我都在想要是有一个这样的男朋友就好了。也仅仅是想想，像我这样的人，估计一辈子都不会主动开口追求什么人。不是不想，是害怕，害怕被拒绝，害怕失去，所以假装什么都不在意。

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夜里一点的火车，不是下午一点。

我想给他发消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和他聊天。可打开对话框后又不知道说啥，只能默默的关掉。我害怕，我怕自己太刻意，害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我宁愿就这样藏着掖着，也不想打破表面这层关系。

除夕夜他给我发了句“大哥，新年快乐”，我也回了一句新年快乐。就这一个消息，我又激动了半天，在床上乐的像个傻子。现在想想也不知道有啥好激动的。

凌晨十二点他发了一个朋友圈，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发朋友圈。只有一张图，上面写‘愿新年，胜旧年，多喜乐，长安宁。’我点了个赞，又评论了一句‘新年快乐小老弟’。

随即他发来了微信，问：“你同意了？”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的，“同意什么？”我疑惑地问。

他把他发在朋友圈的图片又发了一遍，还是那几句话。

“你点开看看。”

我一脑袋问号的点开，才发现这几句话下面的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评论就做我女朋友哦。’

我评论了新年快乐小老弟？这是表白吗？还是恶作剧？长这么大还真没经历过这事。饶是我平日里口若悬河能言善辩，此时此刻大脑一片空白。

“我送你的那支笔在吗？”他又发来了消息。

“在。”

“你拧开笔管，抽出笔芯看看。”

我急忙找到书包，从夹层里掏出那只一直没舍得用的笔，抽出笔芯，笔芯上缠着一张小纸。我打开小纸，这么多年头一回心跳这么快，我清清楚楚听到了它跳动的声音。

端正的笔迹，写道：

“大哥，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我一直叫她大哥，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女孩子，我不敢告诉她，我不是怕她拒绝我，我怕以后她会躲我。孔庙祈福，希望你也喜欢我。”

5

我没谈过恋爱，也没被人表白过。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仿佛在做梦，云里雾里的，满脑子都是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

大半夜的受了这么个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你是认真的吗？”我忍不住发信息问他。一边盼着他能立刻回我，一边又盼着他睡着了不要回我，一边盼着他是认真的，一边又盼着他只是在和我开玩笑，感觉我的脑袋就像麻花一样纠结。

“我喜欢你，是真的。”消息立刻就回了。

……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我一时间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我好像是有感情洁癖的，我怕走不到最后，也怕付出了感情最后白白浪费了，我最怕以后会后悔。

“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不漂亮，不可爱，没什么优点，还有一堆臭毛病，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我发了一堆问题。

“从你撞向我的那时候起，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了。”

“我喜欢你，你眼睛里有光，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再说了，你哪有那么多臭毛病，你很好，真的很好，是我见到过最好的女孩子。”

我是连做梦都没想到过居然有人会对我说这样的话。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心在颤抖，手也在颤抖，大冬天的夜里冒了一身汗。

“那如果今天回复你的人不是我，是别人，你也会这样表白吗？”

“不会有别人回复的，仅你可见。”

我突然感动的有点想哭。仅你可见，这比我喜欢你还要温柔，还要真诚。

我好想说我也喜欢你。可我不敢，不敢轻言喜欢，我怕没有结果。

“让我想想，好吗？”

“好，我等你。晚安，早点睡吧。”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他喜欢我，我该怎么办。一会捂着被子傻傻的笑，一会唉声叹气。手机消息铃声又响了，我有点不敢看，又想看。

“我知道你害怕，我也害怕，你是我表白的第一个女孩子，我希望也是最后一个。你可不可以，为了我，勇敢一次？”

“你不要怕失去，我发誓，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一直都在。”

我鼻头一酸，眼泪竟然掉了下来，也不知是开心还是感动。一瞬间理智的防线溃不成军，少年热血想抓住这段爱情。

“那你以后还叫我大哥吗？”

“你喜欢我就叫。”

“好，我也喜欢你。”终于鼓起勇气打下了这几个字，仿佛用尽了我毕生的力气。像一只充满了气的气球，一下子泄完了气，控制不住的还有躁动不安的心跳。

他立刻打来了语音电话，我颤颤巍巍地接了。

“谢谢你。”我能听出他的喜悦，仿佛也能看到他在电话尽头手舞足蹈的像个孩子。

“谢我什么？”我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你哭了吗？”

“没有。”

“谢谢你也喜欢我。”

我挑了挑眉，展颜笑道：“那我也谢谢你。”

谢谢你先说喜欢我，让本来遥不可及的幸福变得唾手可得。

遇见你三生有幸，喜欢你命中注定。

现在的我，也感谢当初那个勇敢的自己。

完

作者：白云不羡

来源于公众号【浮苏阁】